郭耕:北京麋鹿生态实验中心研究员,几十年来与动物相伴,长期致力于“野保”工作,也是“北京麋鹿”到湖北石首麋鹿中心项目的见证者。
问:疫情提高了普通民众对野生动物的关注,但有的人并不十分清楚野生动物的概念,有不少人会提出诸如“野生鱼能不能钓”、“牛蛙能不能吃”这类困惑。那么,在“坚决革除滥食野生动物的陋习”的号令之下,如何切实做到拒绝野味?
答:这次新冠肺炎中,有一个说法是:过去人把动物关在笼子里,现在动物把人关在笼子里。这种人和动物关系的颠倒,是因为人对动物的过分行为导致了大自然的报复。人的行为不能跨越“种”的界限——人类的居住、生活,不要去干扰其他生命所生活的空间,更不要去抓它们、养它们、买卖它们、杀它们、吃它们。
大自然具有自然疫源地(自然界中某些野生动物体内长期保存某种传染性病原体的地区)的重要功能,人们不能超越这个界限,否则就会遭到大自然的报复。病毒、病菌、寄生虫自古就有,甚至比人类还古老。动物本身就是病毒、病菌、寄生虫等各种微生物的宿主。如果人类跨越了这个“种”间的界限,去吃它们、抓它们、养它们、杀它们,它们身上的病毒、病菌、寄生虫就不得不另寻寄主,那么这个寄主,很可能就是人。
新冠肺炎初期发病者比较集中在野味经营者的身上,这就非常说明问题了。17年前的非典与“野味”相关,这次肺炎分析与果子狸身上的病菌有97%的相似度,又发现与穿山甲有97%的相似度,然后有研究说蝙蝠是重要的中间宿主。大家谈蝠色变,甚至在有些地方出现驱逐越冬蝙蝠的事件,还有人去驱逐公园里的野鸭子……民众对野生动物的这种恐惧,完全没有必要。实际上野生动物不会主动找上门来——它追你了吗?它敲你家门儿了吗?都是人在追它、抓它、杀它、吃它。
我有一个原则,叫吃远不吃近。我们发现有100多种“人兽共患病”。人是哺乳动物,哺乳动物在吃别的哺乳动物时,就非常容易病从口入。鱼和人隔得还稍远。至于牛蛙,它不算野生动物,顶多叫特种动物,但它有一个野生之名,我们还是要坚决革除滥食野生动物的陋习,不吃它们。如何合理合法吃肉呢?简单说,利用驯化的,保护野生的。
问:在城市生活中人与动物该怎样相处?野生动物离我们有多远?我们应当如何看待它?
答:生活在城市中,人跟野生动物的关系并不太多。城市是人的天下,但也不是没有野生动物,比如昆虫、鸟类。其实它们都是非常怕人的,所以保持距离就好,不仅产生美,也产生安全。如果观鸟,就请远远地拍摄它们,观察它们,而不是去“关”鸟。
哺乳纲的野生动物,离我们其实非常远。我们偶尔能看到耗子、黄鼠狼,其他哺乳动物几乎很难见到。我们所常见的都是人工驯化的,而不是野生动物。离我们比较近的昆虫是无脊椎动物,鸟类是脊椎动物,更要善待它们。当人类造成的物种灭绝事件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倒下去,作为自然物种之一的人类,你就能幸免于难吗?
问:相比于其他日常生活常识,当下哪些关乎每个人的生态常识更需要普及?
答:通过这次疫情的确更应该普及生态常识。生态(ecology)的英文来自希腊语,什么意思呢?生态指的是所有野生生命的家园。不同的家园有不同的物种,不同的家园也就是不同的生态。海洋、森林、草原、湿地、沙漠……不同的生态环境孕育了不同的生命,这也就是所谓的生物多样性。
我们有一句格言,只有多样性才有稳定性。就是说,因为有大自然的这种生物多样性,才有人类社会的稳定性。这次的疫情充分地暴露出了不稳定。为什么不稳定?就是因为我们打破了这种平衡,使一部分动物流离失所,它们身上的疫病被带到了人的社会中来。另外,当一部分物种消失了,另一些物种就会出现爆发,因为它们之间也是相生相克的关系。所以必须保持这种多样性,一个不能多,一个不能少,尊重自然规律。要敬畏自然、保护自然、共享自然,还自然以宁静和谐。